校园恋爱范例
通常情况下，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桌位置的，都是有故事的人，而赖冠霖，因为身高的缘故，在最后一桌安了家。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和前排女生一样，窝在同一规格的桌椅之间。他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上课铃刚响，他直起身，回想起早上出门前看的天气预报，朝窗外望了一眼。
果然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降雪，白花花看不到尽头，就像谁站在楼顶往下倒的一样。
满地都是雪片。
没有什么意外，广播通知，高一高二全体学生到操场集合，按照担当区划分清雪。
赖冠霖第一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从教室后面黑板旁边，拿起小被子那么厚重的羽绒服，走出教室。
睡太久了，该是时候活动一下筋骨。
全班人堵在教室门口，叽叽喳喳，赖冠霖瞟一眼前面清一色的蓝色校服，从里面打开了后门。
走廊里就开始冻腿，青春期的通病，中二臭美反骨，赖冠霖一个毛病没跑。就算他妈给他准备好了秋裤放在床头，也宁死不屈，坚决不穿。
“霖哥睡醒了啊。”隔壁班的离老远跟他打招呼，他没理人家，不跟全学年倒第一的傻子说话。
好不容易有不上课的机会，不管哪个年级，都略显激动。显然是平时成天学习学魔障了，搞得现在，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满操场跑。
年级主任站在教学楼门口，指挥劳动。
赖冠霖班级负责侧门口到教学楼这一片，好在有一小片停车位，实际上需要打扫的面积并不大。
他就躲在班主任大众车后面，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叼一只，立马有小弟特狗腿，凑过来点上火。俩人骂骂咧咧，“这老袁一天天也没少挣钱，不能换个好点的车啊。”
“就是啊，这孙子教师节我妈塞了他好几千，求他做个人吧。”
刚骂完，教导主任过来逮人。
“小兔崽子，不干活，还他妈抽烟，我看你俩……”瞄一眼面不改色继续掸烟灰的赖冠霖，“你，”揪着小马仔校服帽子，“给我回去写检讨，写不完不能回家！”
然后又朝着赖冠霖，“你就算了，管不了你也没法管你。”
赖冠霖看着教导主任憋着一肚子气往楼里走，心里说不出的暗爽。正好烟也到头了，旁边的黑别克是那傻逼的吧，随手按在前盖上，呲啦一声，烟头周围留下一个小小的圆形水印。
说是大扫除，其实活随便弄一弄，也就差不多了，剩下大半节课的时间，全学年凑一块儿打雪仗，满操场撒丫子跑。
赖冠霖对这种活动向来毫无兴趣，他把自己缩在大羽绒服里，双手抄袖，脖领子全都立起来，透不进一丝风。他这个人小时候在南方长大的，怕冷得要命。瞅准了机会溜进食堂，大摇大摆去点了碗麻辣烫。
食堂能有什么好吃的，一层辣椒油下面就几片白菜帮子，他用筷子戳了下，兴趣缺缺，又去水吧买了杯奶茶。
齁得人嗓子疼，都没有立顿冲出来的好喝，不过管他味道怎么样，暖和就行。
等到他缓过来劲儿，外面打雪仗的已经闹到食堂这边。几个班混在一起，也分不清哪帮哪伙，逮着人就丢雪团。赖冠霖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准备回去晚课接着睡觉的，一走出门，迎面不知道被谁糊了一脸。
本来就冻得发白的脸上，沾满了雪粒。
是隔壁班的小姑娘，平时挺愿意打闹的一个人，和年级人都混得挺熟。她伸出手，应该是想帮赖冠霖擦一下的吧，结果被凶巴巴打开。“谁给你的脸让你碰我的？”赖冠霖平时没这么凶的，今天实在是太冷，心情不好。
他只想早点回去，没成想碰到这种事，任谁都是会发脾气的吧。
小姑娘混了这么久，也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物，但年轻的时候吧，人总是特别要面子，估计也是想在自己小姐妹那边争口气，硬是正面怼了回去：“卧槽你这人怎么这么有趣啊，水做的还是纸糊的啊，这么金贵，碰都碰不得一下。”
这话一说出来，其他小姐妹也一起围上来，叽叽喳喳吵得赖冠霖脑瓜仁疼。
他懒得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又不想这就吃了这个亏，太冤枉了。就这么僵持在这，任脸上的雪都化成水珠，沿着发际直流到耳根，风一吹，只会更冷。
四周渐渐围上来些吃瓜群众，能让全校出了名的小混混吃瘪，还是挺有意思一件事。前提是赖冠霖真的吃瘪，当然他自己肯定不会这么认为。也有人小声嘟囔着，赖冠霖也敢惹，他可是成天进教导主任办公室都不用敲门的人诶。
两个人谁也不肯先放低态度，跟两尊门神似的。
“等一下，这什么状况？”人堆里面钻出个小脑袋，满脸的雪，只留出冻得发红的耳朵尖，还有和往常一样多情的一双桃花眼，睫毛上挂着的雪花，已经化成小水珠，随着他说话，忽闪得厉害。
隔壁班的小班长，年级永远的第一名承包者。
优等生和吊车尾之间的巅峰对决。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等着这一刻，恨不得都准备好手机，随手拍照发朋友圈。谁也没料想到，赖冠霖会不按套路出牌。
赖冠霖这会儿没了几分钟之前的冷漠疏离，随便抹了把脸，把手上的雪蹭在外套，就捧过朴志训的脸，一寸一寸擦掉粘在脸上的雪，也顾不得手指尖冻得发红。
朴志训没料到会有这种状况，脸皮子薄，去掉一层雪壳子，露出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不好意思，总之是一张大红脸。
还没完。赖冠霖又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两只手套，亲手给人带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像是经年累月形成的习惯一样。
这可吓坏了吃瓜群众，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突然闹了这么一出，谁还记得几分钟前发生过什么。当事人讨不到说法，委屈得不行，想回头找小姐妹寻求心理安慰，却发现都在这看热闹。
“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完全垮下脸的赖冠霖面前，谁还敢站出来主动承认，那几个闹得欢的，这会儿都想把脑袋埋进雪堆里，生怕被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打雪仗捉弄尖子生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理科班本来男生多，也都没什么坏心眼。只是单纯想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小班长，因为几团雪狼狈不堪的样子。
谁知道这事还能黄雀在后。
朴志训脱下毛线手套，一巴掌拍在赖冠霖胸口。“你少把追小姑娘那点儿本事都用在我身上。”
赖冠霖没接住，弯下腰捡起手套，再起身，发现他的小班长已经进了教学楼。小短腿害羞起来了，跑得反倒挺快。
他不生气，心情好着呢，哼着不知道什么调的曲，快步跟上去。
赖冠霖第一次单独遇到朴志训，是在刚开学的第二个星期。他记得蹲在地上逗柴犬的大眼睛男生，开学典礼上，年级第一发言来着。他向来对这种好学生敬而远之，奉行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原则。
但眼下这个地点和场合，似乎并不是能遇到好学生的时机。
别看才刚开学，赖冠霖已经摸到最好翻墙的地点，食堂门口旁边的围墙，上面的铁栅栏缺一块，基本不用费多大力气，又是校园里监控的盲区。
别看没几天的功夫，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全高一都知道这么个方便条件。但碍着他的名号，这么个风水宝地暂时还只属于他自己。
食堂大叔养了只柴犬，成天懒洋洋趴在那儿，赖冠霖每次翻墙之前，兜里都准备块肉脯，没两天就冲着他摇尾巴。
这是赖冠霖第一次见着，门口柴犬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亲近。朴志训蹲下身子，伸出手，柴犬就主动凑过去，头顶蹭啊蹭的，丝毫没有平时对人爱搭不稀理的样子。
赖冠霖刚准备出声，正对上朴志训的那双桃花眼，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开学典礼那天，他就只顾着看这双眼睛，害得他小马仔还以为大哥是要改邪归正，结果等来赖冠霖的雄心壮志：你看着吧，不出两个月，你再见了他是要喊大嫂的。
人现在站在面前，赖冠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哪里追过人，逃课打架抽烟喝酒，唯独不清楚谈恋爱什么滋味。
“你平时经常喂这条狗么？”
朴志训仰起脸问他，这才注意到，柴犬凑到自己脚边，咬着校服裤脚。
“也不算经常吧，反正我从这过都会给他带点吃的。”
“哦，那就算熟悉了。我去办公室找老师的路上，总能看到你从这里翻出去。”赖冠霖还没太理解他的意思，朴志训指着二楼的窗子给他解释，走廊的位置正对着这里。
赖冠霖突然有些烦躁，他摸不准朴志训的脾气，尽管老早就放话要去追，但根本就没机会产生交集。傻不拉几问了句，“你不会回去给我打小报告吧？”
没等来回答。
毕竟在学校里，打小报告是最见不得人的一种手段。
赖冠霖觉得应该还有更好的话题，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他注意到朴志训手背上的医用胶布。“你生病了么？刚打针回来么？你们好学生不是最讨厌耽误时间，争分夺秒也要回去上课的么？”
朴志训撕下胶布，不甘示弱反问回去：“那你一个年级出了名的刺头，为什么还要和我在这里聊天，不是应该去打游戏么？”
伶牙俐齿。
接吻的时候感觉一定很好。
身体行动往往不经过大脑的思考，人还没追到手，赖冠霖盯着那两瓣吐出咄咄逼人话语的嘴唇，一点点靠过去，见朴志训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不计后果，直接亲上去。
说是亲吻都是高估了愣头青们的水平。后来每当聊起这个话题，朴志训都忍不住数落：没想到啊没想到，看着挺情场老手的，什么都不会。
只能算是啃了一口吧，恶狠狠撞上去，什么滋味儿都没尝到，分开后还觉得哪哪都疼。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在赖冠霖的设想中，应该是让朴志训看到自己打架，或者打篮球的英姿，从此一见钟情，然后两情相悦，最后自然而然就发展成小情侣。
现在这算怎么一回事？解释一句我喜欢你一个多月了开学典礼我什么都没记住就知道你长得好看学习好所以我就很想追你但你要原谅我使用了一个这么糟糕的开端……
后面他也编不出来，平常的赖冠霖根本就没有这么矫情。
内心戏汹涌澎湃的档口，朴志训倒是先开口，“你翻墙逃课，我去医院不想回去上课，我们亲过。这些都是秘密了，我会守口如瓶，希望你也可以记住不要和别人讲，赖冠霖。”
扑通扑通，仅看过的几部偶像剧的剧情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不断循环。赖冠霖试图回忆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男主要怎样帅气的表白，想了半天还是大脑一片空白。
话就在嘴边，却又组织不好语言。
“那我还有一个秘密。”赖冠霖为了避免尴尬，把本来要趴下的柴犬拖到怀里，低头给狗顺毛，也不肯看朴志训一眼。
反观朴志训，可比赖冠霖从容淡定的多。“别跟我说是什么，你小时候被鬼压过床之类的。”
“还有一个秘密，我喜欢你。”
说出口后才觉得如释重负。什么嘛，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浪漫。
因为他看到朴志训别开头，先是捂住嘴笑，之后彻底放下手，任笑声就毫无阻拦传播出去。
“好啊，我也还有一个秘密，和你刚才说过的一模一样。”说完一溜烟儿跑进教学楼，也不给赖冠霖个反应的时间。
忽略掉跑走时候一抹红透了的耳朵尖的话，大概可以算作赖冠霖气势上的一次惨败。
谁也没有明确提出一哪一天作为起点，来界定这一段感情关系。他俩就这样，在全年级人眼皮子底下，谈起了恋爱。
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年级第一，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不管是哪种关系，名字放到一起，都足够魔幻。
偏偏赖冠霖觉得还并不足够，越发不满足于做一对地下情侣。
起初真的是隐藏的很好，就连小马仔都不怕死追问大嫂到底什么时候跟你啊。赖冠霖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架在健身器材上，“催催催，我都没急，你急个什么劲儿啊，我找媳妇还是你找媳妇？”
一边眼神瞄着隔壁班队伍什么时候解散。幸好每周一节体育课是在一起上的，不然非憋出毛病不可。
小马仔还在关心他大哥，“我这不是替您瞎操心么。”
他大哥掐指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打了个招呼，就说太冷要去食堂吃麻辣烫。
赖冠霖前脚翻过墙点着一支烟，后脚朴志训就跟着翻过来。优等生意外的擅长做这种事，这让赖冠霖有些灰心，本来以为可能会是优越感的，对方居然也擅长。
那就只好重新开发。
比如接吻。
在这个项目上，赖冠霖有信心拿得出手。尽管除了朴志训外，也没有其他更多的经历，但从朴志训每次的反应来看，技术水平还是可以拿出来炫耀一番的。
就像现在。
朴志训被吻到趴在赖冠霖胸前，整张脸透着粉红色，根本不好意思抬起头，嘟囔着说什么，赖冠霖也听不清楚，只好低下头凑上去又问一遍。
结果一不留神，让朴志训有机可乘，在耳朵尖上结结实实咬了一口。
“哇，你这个人，看着长得挺乖巧的，怎么跟我在一起后，成天变着法欺负我。”赖冠霖难得的撒娇示弱，朴志训十分受用，也配合他挺起胸脯，一副来吧尽情依靠的样子。
当然，赖冠霖没什么耐心这么陪他演下去。
又找机会。
气得朴志训在另一只耳朵上又咬了一口。
“知道么，这就叫做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赖冠霖哪管得了这么多，只想把成天表里不一的优等生男朋友抱在怀里，上什么学啊，大好的青春年纪，难道不应该轰轰烈烈谈恋爱么。
柴犬从窝里爬出来，晃悠到赖冠霖脚边，等着免费加餐。不过它怎么会知道，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后，口袋里的肉脯都换成了水蜜桃味棒棒糖，哪还有原来的好福利。
见赖冠霖不理它，又过去朴志训那边。朴志训拍拍手，就凑上去东闻西闻。
结果却是赖冠霖吃了飞醋，拉着朴志训的手，不知道是翘课吃顿麻辣烫，还是去搞什么见不得人情感交流活动。
总之柴犬讨了没趣，重新趴回窝里。
时间长了，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尤其还是对热恋小情侣而言。
趁着天冷没什么人下晚课在走廊呆着，赖冠霖从后门溜出来，看准朴志训上厕所回来，从背后把人圈在怀里，还十分恶劣利用身高优势，一只胳膊从肩膀搭下来，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朴志训身上，逃也不是，只好陪着搞幼稚情侣游戏。
说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这样，等一下万一有人从教室里面出来，撞个正着怎么办？”
赖冠霖不回答，只把下巴搁在朴志训肩膀上，似乎真的是累极了休息一下。
优等生自己提心吊胆，他开始理解，同学之间流传的这个人的恶劣行径，原来都是真实存在的。
“放心吧，走廊灯都没开，谁会往这边看啊。”
话音刚落，走廊灯被人打开，赖冠霖一句国骂还没等脱口而出，就看到教导主任气到瞪圆的眼睛。
“你们俩怎么回事？谈恋爱还这么理直气壮，以为不会被人发现是吧。”
朴志训还是有些惧怕，赶紧从赖冠霖怀里挣出来，低着头回一句不是。心里忐忑的要命，这可能是他这十几年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却感觉背后的左手指尖被人两根手指捏住，来回的揉捏。
“赖冠霖，你差不多分清场合一点。”
“唉，怕什么啊，她不敢拿咱俩怎么办的。”
赖冠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却也逃不了被叫进办公室的命运。两班同学还一头雾水，这两个能犯什么事，还一起被抓个现行？
教导主任关上办公室大门。
“霖霖，你还挺出息的啊，直接把年级第一泡到手，行啊，有志训管着你，我还真不担心以后能闯多大祸。”
“那我既然出手，肯定是瞄准了最优秀的。”
朴志训被这对话搞得一头雾水，小声问赖冠霖怎么回事。
“这我亲妈。”
教导主任，兼男朋友亲妈，露出一个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笑容，一手拍一个孩子肩膀，“年轻人嘛，谈个恋爱很正常的，就是下次别这么光明正大，不然我工作也不好做。”
朴志训还在状况外。
“那这周末我带他回家行么？”赖冠霖岔开腿坐在沙发上的样子，还真是和亲妈说话的感觉。
“行啊。”教导主任推了下眼睛，“别把话题给我扯远了，检讨照写，一人一千，霖霖你自己来吧，志训回家还得复习功课，你就少玩一个小时游戏。”
赖冠霖不爽，撅嘴。
“所以我刚才那算是见过家长了？”朴志训坐回到教室里，回忆几分钟之前的经历，也觉得难以置信，发微信给赖冠霖，确认不是幻觉。
想想这人成天在学校横行霸道，其实都在老娘眼皮子底下，还有点好笑。
同桌女同学问他怎么了，也摆摆手说没什么的。
等到晚上放学，也没收到赖冠霖的回复。
眼看着他们班人越来越少，朴志训才走到后门那边，赖冠霖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着检讨又睡过去了。
小马仔可能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给大嫂打了声招呼，换回朴志训一个害羞脸。
优秀的马仔知道大哥什么时候需要他，就像现在，粉红泡泡都要腻死人了，就应该抓紧时间滚蛋。
朴志训放下书包，下巴垫在课桌上。
赖冠霖睁开眼睛，“走吧走吧，去他妈的检讨，明天再说吧，先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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