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醇啤酒

20190101

厄尔尼诺

1w+ he

主罐昏 副丹狼雀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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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爱如同一座孤岛,海平面上涨,在滔天巨浪下堪堪濒临一角,便是自身难保。

 

 

 

朴志训早上是被闹铃吵醒的,星期天,并不需要早起,但生物钟就是如此深入骨髓的存在,即使前一天睡着的时候可能已经是凌晨。

 

喝酒回来的赖冠霖总是异常的粘人,平日已经是围着朴志训转,一身酒气进了家门,直接就扑在朴志训身上。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喝起酒来很容易没有个量,尤其还是和学生会部门的学弟。

 

“哥,我错了,我不应该回来这么晚的。”

 

外套和裸露出来的皮肤上还带着冬日的寒气,费劲地扒下衣服,散发的酒气和热气又逼得朴志训头昏脑涨。

 

只是不胜酒力的缘故吧。

 

这样想着,把人连哄带骗的拖进浴室。喝醉的赖冠霖比平时看起来更像小孩子,很好哄,“冠霖啊,现在还不能睡,洗了澡才可以哦。”赖冠霖勉强依靠在浴室的墙上,站不直的样子,在朴志训看来,简直就是耍赖。

 

“知道错那就自己洗吧,我去继续看地球脉动……”还没从浴室走出一步,被人抓着手腕,跌落进一个热气腾腾的怀抱。

 

吻铺天盖地,朴志训终于放弃挣扎,看来冰雪世界这一集,今天是看不上了。

 

赖冠霖做事很有规律,就连做|爱也是一样,从安全|套的牌子到做|爱的姿势,一成不变到令人安心,这种超越实际年龄的成熟,让朴志训偶尔会有对方不是年下的错觉。因而在这样的时候,难得幼稚更叫人着迷。

 

喝醉酒的人,动作稍显迟缓,拿着方形小包装袋纠缠半天,依旧没打开。

 

朴志训拿他没有一丁点办法,只好抢过来,撕开包装后,还亲切地手把手套在凶器上。可能是疯了吧,意识还清醒时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还好明天是周末,万一搞出什么惹眼的痕迹,也不用担心出门。

 

 

 

结果快到中午,朴志训还是穿着卫衣和赖冠霖站在路边等朴佑镇。

 

“你酒醒了么?”赖冠霖一向不是能早起的主,尤其是在周末。虽然现在是日上三竿,实际睡眠时间大概刚超过六个小时。

 

那也比朴志训精神。腰疼屁股疼,拖赖冠霖进浴室的时候,小腿在茶几上还磕出一片淤青。起床后照了镜子才发现,锁骨位置上明晃晃的痕迹,还有因为睡眠不足造成的肿眼泡。

 

以至于朴佑镇见到朴志训的第一句话,不是小区门卫死活不肯放他进去,而是:“卧槽,朴志训你跟人打架不带我,你还是人么?”

 

赖冠霖钻进车后座,就阖上眼睛,问:“一大早上就鬼叫,朴佑镇,你最好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朴志训你能不能行,这么大的事你不跟他说。还有,赖冠霖怎么又不叫哥了。”

 

被突然点到名字,原本还对着车窗系卫衣带子的人猛地抬头,转向赖冠霖。“我没跟你说么,裴珍映今天十二点半的飞机回国。”

 

倒车镜里可以清楚看到,朴佑镇满脸的“本爸爸没你这个傻儿子”的绝望表情包。

 

 

 

他们四个小时候都住在单位集资楼,年纪又相仿,四家妈妈凑在一锅打麻将,四个小的就互相照应着一块儿玩。从蹲在树底下玩泥巴,到结伴逃课去网吧推塔,也算是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朴志训和朴佑镇同岁,一个迈入社会搬砖,一个懒得搬砖所以去读了研。

 

裴珍映在加拿大折腾了几年,自己觉得实在不是读书的这块料,和家里商量过后,回来接他爸的班。

 

老小赖冠霖转过年毕业,现在正是实习期。四个人里就数他学习好,工作不用愁,手里捏着一大把offer,挑个顺眼的就成。

 

他妈妈跟他视频的时候是这样讲的:“这么多年,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撒手不管你,现在眼看着快毕业,也该学会独立了。”这可真是难为他,一个最擅长料理是煮泡面的人,陷入了思考。

 

那天朴志训也就是随口一问,实习找怎么样了,房子租好了么。赖冠霖抓紧这根救命稻草,投靠他哥,签了一家距离朴志训租的公寓步行十五分钟的公司,成功解决食宿。

 

从此,朴志训开始了他的保姆生活。

 

有了保姆自然还差一个司机,这个角色就由朴佑镇担当。他用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成功换来现在的座驾,不值钱,但聊胜于无。

 

尤其是在这种有什么用处的时候,简直救人于危难之中。

 

朴佑镇问过朴志训,怎么还不买车,老爷们不都喜欢车么。

 

朴志训翻一个白眼,道:“我买车干嘛,上班走着去,不出外勤,还要花钱搞一个车位,然后停在那成天接灰,还是靠你当司机比较靠谱。”

 

气得朴佑镇打开滴滴快车,叫朴志训给钱。

 

赖冠霖就在一旁边笑边拍手。

 

现在,裴珍映大概收起了小桌板,飞机即将降落在跑道,再也不用半夜才能东扯西扯,集资楼F4是要重出江湖了。

 

 

 

朴志训是第一次见到姜义建这个人,现在也可以叫做姜丹尼尔。以前都是通过裴珍映喝多了时的深夜辱骂,还有赖冠霖高中时期唯一的一次照面得来的印象。但这个人,能让裴珍映当年连学都不想上了,直接气到出国,肯定在他心里是有分量。

 

尖下巴,眼睛细长,看起来是不容易接近的长相。

 

或者说并不是裴珍映会喜欢的长相。

 

但这事情的确就发生了。裴珍映当初逼着姜义建做选择,要么和他在一起,要么放弃拳击。结果自然不用多说,裴珍映在高三那年,除了这几个发小外,没和别人打招呼,直接就出国了。用他自己的话是,不想再看到姜义建。

 

有多恨就有多爱吧。

 

“打赌吧,裴珍映肯定先去找那个打拳的。”朴佑镇盯着国际到达那边的褐色脑瓜跟朴志训说。“也没准他就先过来这边。”赖冠霖以前和裴珍映高中同校,也更了解,就算他心里真的还惦记,也会为了面子在哥们面前装装样子。

 

果然,裴珍映箱子一丢,直扑过来。

 

“卧槽,赖冠霖你怎么长这么高了,要上天么?”如果眼神没往旁边偷瞄的话,就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演出了。

 

裴珍映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不熟悉他的人总觉得他性子冷,有种说不出来的疏离感,或许是长相的缘故,巴掌大的小脸,不笑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变化。认识久了才会发现,这人根本就虚势到不行,偶尔甚至还有些过分的咋咋呼呼。

 

熟到他们这种程度,即使多年未见,也不用什么客套话。朴佑镇看不下去裴珍映这幅想去找姜义建,又抹不开脸的样子,照着人后背拍了一巴掌,说:“人家都到机场了,你要有心找他说明白就过去,别搞得我们跟什么旧社会封建势力似的。”

 

嘴上说着没事不用管,裴珍映还是叫他们仨上车等他。

 

“你看,我就说,”朴志训把手一伸,朴佑镇满不情愿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钱。“裴珍映这人真是,感情大老远回来就是为了专门拆我台的是吧。真不知道谁,上周买机票前,信誓旦旦声称绝对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两句话还没说完,裴珍映拉开副驾驶门,坐了上来。

 

“大中午的,不出去吃一顿啊,你们是不知道我惦记那家涮羊肉多久了,你们发一次朋友圈我就馋一次,可算是能吃上了。”裴珍映说的,是原来他们集资楼对面街的一家涮羊肉,从小吃到大,店面不大,味道却正宗。

 

他们四个都变了,又像是没变。

 

还是这四个人,凑到一块儿就没个消停时候,闹起来房盖都能给掀起来,也吵过架,但没有隔夜仇,严重了也就是两句国骂,谁也不往心里去,第二天喝顿酒,还是好兄弟。

 

赖冠霖手机提醒音响了,都没来得及滑开屏幕,就从后面招呼朴佑镇掉头。“阿姨给我发的微信,叫我们别出去吃了,她在家做了一大桌子。”

 

其他三个异口同声:“谁妈?”

 

“谁刚回国就谁妈呗。”赖冠霖又趁着机会翻了个白眼,这三个哥哥这股子傻白甜劲儿,还真是从来都没变过。

 

 

 

大周末的,按理来说小区里应该没多少车,偏偏朴佑镇兜了前后几栋楼,都找不到停车位。裴珍映家倒是有车库,就是不知道两辆SUV放得下么。裴珍映还没来得及叫他爸把钥匙扔下来,朴佑镇那边有人打电话。

 

连着蓝牙的,一接起来,是个有些发甜的小男生的声音。

 

“学长今天有什么事情么?”

 

一听这个称呼,朴志训和赖冠霖就知道是谁了,眼神加手势,怂恿着朴佑镇赶紧搭理人家。“没什么事,就刚去机场接一个回国的朋友。”

 

而这个回国的朋友,还独自不了解情况,一个劲儿做口型问谁啊。

 

简而言之,这是朴佑镇前段时间结下的孽缘。上个月他导师出去开会,叫他代了几节选修课,这个学弟准备本校考研,就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相处一段时间以后,就熟悉了不少,但会不会太粘人了一点。

 

“啊是这样啊,我还想说要是学长不忙的话,一会儿我请学长吃饭。”之前他整理手头考研时候用过的资料,反正也没什么用,就都给李大辉了,学弟一直说要找时间请他吃饭。

 

朴佑镇为难地看了眼裴珍映,没想到裴珍映自顾自替他作了回答,“没关系,他不忙。”

 

也不用找停车位了,朴佑镇临走之前,吵吵着找时间再聚。

 

 

 

说是再找时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就没了后话。

 

朴志训跟公司出去开了个会,同行业一年一度的,本来他是不愿意去,部门的姐姐家里亲人生病,他也没办法再找借口。

 

临走之前,他特意花了两个小时给赖冠霖讲独居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优点,随便数一数就能说上一天。但也有致命的短处,没有生活常识,没有自理能力,这就是当初朴志训之所以收留他的原因。用赖冠霖自己的话说,志训哥不管我的话,我就要蹲马路边上喝汽车尾气了。

 

生活白痴到什么程度呢,有一次朴志训出外勤,晚上回家晚一点,一打开家门,以为自己家着火了,刚想拨火警电话,赖冠霖咳嗽着从满是烟雾的厨房走出来,哭丧着脸跟他抱怨,“哥,我照着你每天做饭的步骤来的,怎么我就搞的跟炸厨房似的?”

 

不仅仅是不会做饭,洗衣擦地浇花整理房间,就没有赖冠霖不能搞砸的家务活。

 

从那以后,朴志训在公司里申请了不出外勤,不加班,每天下班准时回家,就算是要跟同事吃饭,也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赖冠霖别开天然气叫外卖就好。

 

时间一长,反射弧就自动形成。

 

“你自己在家注意一点,每天出家门之前记得断电源,家里的花每天用喷壶喷一下,我没指望你开火做饭,但也不能一天三顿吃外卖,实在不行去找那两个没良心的蹭几顿,还有垃圾每天都要倒,晚上锁好门……”

 

话还没说完,被赖冠霖打断,“你这操心样,简直跟我妈一模一样。”

 

朴志训的确是替赖冠霖操心,这点无可厚非。所以出差回来那天,朴志训特意没提前告诉赖冠霖,也算是搞个惊喜。

 

结果喜没见着,光剩下惊了。

 

打开家门,赖冠霖穿件灰色家居服蹲着,笔记本电脑放在沙发上,周围堆着到处都是外卖盒子,洗了的衣服还滴着水挂在晾衣架上,地板水渍旁边是蔫了的两盆花。听到门的发出声响,戴着眼镜的人扭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盯着屏幕。

 

这态度就让朴志训很生气,但他也没多说什么,行李扔到房间后,就回身去整理房间。

 

其实他应该猜得到的,赖冠霖就是这样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去改变什么,就算你讲了多少遍要多吃蔬菜水果,他叫外卖也永远都是炸鸡披萨汉堡。冰箱里还有喝到一半的饮料,没盖盖子,没了气泡只是普通的带着甜味儿。

 

朴志训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名火。

 

不能因为他对赖冠霖日复一日的百般照顾,这些都可以变成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这在任何一段关系当中都是不成立的。

 

但他还是在整理房间,不知道是出于习惯,还是因为是户主的缘故。

 

更或者是喜欢这个人。

 

期间赖冠霖也有抬头问过他需不需要帮忙,这个人即使是在周末,完全没有打理,只是简单洗了把脸,都能好看到让人不忍心吵架。“我在看哥之前一直推荐的纪录片,还不错,我快追上你的进度了,晚上有空的话可以一起看。”

 

朴志训没理他。

 

反而盯着那两盆花看,花是上周去花鸟鱼市买的。

 

朴志训一直喜欢这些东西,小时候一直想养宠物,他妈妈偏偏有些洁癖,现在好不容易自己出来住,肯定是要养点什么。赖冠霖在一旁扯着他袖子,“你都养我了,还要再养别的么,不允许。”撅嘴装作吃醋的样子,和小时候没买到喜欢的玩具,简直没差别。

 

最后还是买了两盆花。虽说不是新房子,用不着吸收甲醛什么的,房间里多几株绿植总归是没有坏处。

 

枯黄的枝叶低垂下来,丝毫没有一星期前生机盎然的模样。

 

朴志训想,他和这两盆花现在没什么不同了,那归宿是不是也要一致呢?他一手拿起一个花盆,把他们小心翼翼扔进垃圾箱里,然后给朴佑镇打了电话。

 

“你过来我家接我吧,晚上去你宿舍看地球脉动。”

 

 

 

再之后四个人出来吃饭,朴志训才见到赖冠霖。也就是说,朴志训在朴佑镇宿舍住了将近半个月,赖冠霖直到他在哪,没多过问一句,甚至见面时,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局是朴佑镇组的,他上学期做的科研项目才发钱,就说来吃涮羊肉吧,正好裴珍映也惦记着。

 

裴珍映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也不知道是天气冷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下巴缩进衣领里,本来不大一张脸,看起来显得更没什么精神,病怏怏的。

 

朴佑镇总是愿意做老实人,“小裴,你今天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他放下用来暖手的茶水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桌子上。“该不会是什么支票这种东西吧?”朴佑镇打开信封,把里面几张纸片抽出来,问裴珍映:“这什么玩意儿,值得你这么丧么?”

 

“是下周末姜义建比赛的门票。”

 

朴志训对着朴佑镇做了个拿钱的手势,他俩又在打赌,赌裴珍映一定和姜义建还会见面,朴佑镇信誓旦旦,说着相信他哥们绝对不会吃回头草,结果呢,咬牙切齿用手指头戳在裴珍映额头上,数落他没有定力。

 

其实裴珍映也比窦娥还冤,是姜义建来找他的,谁知道这人明明应该在训练的,哪来的时间去他家楼下三顾茅庐。

 

姜义建站在路灯的阴影下,跟他说,“下周末是我职业生涯的第一百场比赛,我希望我能在观众席上看到你的身影。我比赛获胜率很高的,你不用担心,你去的话我肯定会表现得更好。”

 

即使年长了四岁,姜义建每次对着他讲话的时候,依旧语气里带着些撒娇,裴珍映很难把面前这个笑起来眯着眼睛的人,同拳击场上的霸主相联系。心一软,结果了门票。

 

一共四张,明显是还带着那几位的。

 

就是这种贴心的小举动,更让人没办法下定决心。他心底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嘿,姜丹尼尔真的打拳超帅,你既然喜欢他这个人,那也应该试着去了解他喜欢的东西,看看他究竟为什么这么痴迷。

 

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大家一起做决定,这是他们四个多年的习惯。

 

“这主意,我们还真没法替你拿,”赖冠霖把点的几样青菜都到进铜锅里,才出声,“你有多喜欢你这位家教老师,你心里自然最清楚,我们说的顶多就是个参考,最后的决定权依旧在你手里。”

 

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

 

朴佑镇这个老实人不得不出来换个话题活跃气氛。“等我放寒假了,要不咱几个出去玩吧。大冬天的,往南走走,我瞧你们一个个成天苦大仇深的,再这么下去怕是迟早憋出毛病。我们霖霖跟我一样放假,朴志训你就直接请年假吧,小裴反正都是接自己家,跟他爹说一声无所谓哪天去不去的。”

 

上一次四个人出去旅行,还是在赖冠霖高三毕业那年暑假,再之后就总是凑不上时间。所以这事就暂时这么定了下来,毕竟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没准又生出什么事端,计划周全也不得不泡汤。

 

话题最后还是兜兜绕绕回到感情方面。

 

裴珍映要了两瓶啤酒,没人陪他喝,就自己给被子倒满,一口气干掉。涮羊肉没吃几口,啤酒倒是喝了个精光。本来心情就不好,按理来说资本主义混过的人,酒量不至于太差,裴珍映却趴在桌子上直哼哼。

 

朴志训凑过去,从手臂和桌面的空隙传来一句,“姜义建,我艹你个臭傻逼。”

 

朴佑镇拿手机把这句话录下来后,开始发表人生感悟,“他俩明明就互相喜欢的,怎么还就不能好好在一起,互相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听到这话,本来好好趴着的人突然坐起,眯起眼睛却半天对不上焦点。

 

“喜欢但并不一定适合。”

 

然后又重重趴回桌子上。

 

想裴珍映虽然在学校里算不上什么风云人物,多少也有几个追求者,什么漂亮小姑娘没见过,就这么栽在高三那年他妈找来辅导功课的家教身上。本来能说能笑的一个孩子,现在借酒浇情愁,任谁看了心里都不舒服。

 

三个人都没了食欲,司机朴佑镇把裴珍映扔到车后座上,对朴志训和赖冠霖说,“躺后座上还能更舒服点儿,我就不送你俩了,学弟还找我去他们寝室修电脑。”

 

“没事,我们坐地铁就行。”赖冠霖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根本就和以前一样,看不出和朴志训将近半个月根本没见过面。

 

进地铁站的时候,朴志训盯着赖冠霖后脑勺翘起的一撮头发,想起刚才裴珍映说的那句话:喜欢但并不一定适合。

 

 

 

这个月难得工作清闲,朴志训不用午休时间被压榨拿来赶工作进度,却被人扰了清梦。

 

朴佑镇给他打电话,叫他买写日常生活用品带到医院,朴志训吓了一跳,还以为朴佑镇生病住院,进了病房,看见靠在床头输液一脸欲哭无泪、脚上打石膏的小可怜,和旁边正笨拙削苹果皮的朴佑镇,才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有点没好气地把购物袋扔在朴佑镇旁边空着的椅子上,站着欣赏朴佑镇把好好的苹果活生生削剩一个苹果核。

 

朴佑镇有些尴尬,说是去找大夫拿检查报告单。

 

李大辉也有些尴尬,拿起一个洗好的苹果,递给朴志训,“志训哥,你能帮我削一下苹果皮么?”在家伺候赖冠霖,出来还得伺候朴佑镇的小学弟,朴志训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要这么做牛做马报答。

 

他们俩这是第一次见面,自然是不知道聊什么好。

 

“有些话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朴志训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什么八点档电视剧里的恶毒婆婆,费尽心思就想拆散小情侣,“你是喜欢朴佑镇对吧?所以想尽各种理由找他见面,但他这个人,脑子里没有这么多心眼,他到现在还是以一个学长的身份,尽根本没有的责任在照顾你。像摔坏了腿这种事,都要麻烦他,你不觉得你有些过分了么?”

 

啃到一半的苹果也恭顺地放下来,李大辉看起来比刚才要更可怜了一些,下垂眼也更耷拉了几分。

 

顾不得还扎着针的手,紧紧抓住朴志训的手臂。

 

“我只是找更多的机会,和他多些相处的时间,异想天开以为这样他喜欢我的概率就会增大。我这样做错了么?”

 

朴志训一时间语塞,的确就像李大辉所说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会不择手段做一些事情,只是为了能让对方有更多可能喜欢上自己。

 

就像是朴志训本人,或许看起来这事情非常矫情,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因为什么和赖冠霖生气,所以也不能像其他情侣一样理直气壮吵架,何况他们也根本算不上情侣,只是偶尔会上床的室友罢了。

 

所以他想引起赖冠霖的注意,但愿赖冠霖能有一丝可能,去揣测他的内心。

 

并没有。

 

这半个月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晚上下了班回家,赖冠霖还是需要他的全方位照顾。右手擦浴缸的抹布还没放下,这边赖冠霖硬是挤进浴室,非要在不大的空间内交换了一个吻。他紧紧抱住朴志训,身高差的缘故,使得吐字的气息全数洒落在耳畔。

 

赖冠霖说:“哥,我是真的想你了。”

 

几乎在这一瞬间,朴志训都要放弃和一个比自己年纪小两岁的孩子再继续这场感情上的较量。无所谓的,现在的关系也不错,喜欢的话也不是一定要全都说出口,两个人都住在一起了,每天守着对方睁开眼睛,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朴志训生出些老夫老妻的错觉,顾不上沾了水的手,回抱住赖冠霖。心里不停唾弃并没有什么用的自尊心,他认栽了,面对赖冠霖,怎么还会有什么原则。喜欢他就是原则本身,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两个人慢慢分开些距离,朴志训直直盯着赖冠霖的眼睛。

 

这双眼睛明亮、纯净、不谙世事,明明只相差两岁,或许是见证了赖冠霖的成长,朴志训总有种家长般炫耀的心态,想展示给所有人:看,这是我的宝贝,他真的很优秀!这双眼睛在面对朴志训的时候,总是有着世界上最深情的目光。

 

这样的赖冠霖,是朴志训的软肋。

 

赖冠霖说:“哥,从你出差到现在,我们都多久没做了。”语气里还带着难得一见的撒娇,朴志训却因此心里发冷。

 

冷气从心底直接传到皮肤,起了一身鸡皮。

 

甚至让他的声音都带了颤抖,仿佛真的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雪。“好啊,等我收拾好的,你先去床上等我。”

 

赖冠霖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他没有发现朴志训比以往更卖力的迎合讨好他,甚至半主导了这场性|爱。没有灵魂和温度的吻,印在赖冠霖不甚明显的腹肌,两人都为朴志训这一动作感到堂皇。

 

但没有人会拒绝一场火热的性|爱。

 

结束的时候朴志训几乎是累到不想动一下手指,被赖冠霖抱进浴室做了清洗。脑子里清明得很,身体却没有力气,早知道会这样之前就不应该擦浴缸的。

 

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拳击比赛的那天一大早,裴珍映挨个打电话怕起晚了耽误看比赛,结果朴佑镇在他家楼下等了快二十分钟,突然跟他说不去了。

 

朴佑镇气得跟朴志训赖冠霖大骂裴珍映不够意思,大周末的扰人清梦,却还是乖乖拿着票排队等入场。

 

裴珍映不是不想去,他是不敢。姜义建那天找到他,把票给他的同时,问他要不要打一个赌,如果他赢了比赛两个人就正式交往。裴珍映没答应,他又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高中生,怎么可能轻易就卖了自己。

 

姜义建语气放软了不少,“你知道么,这场比赛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如果能赢的话,就可以拿到明年全国大赛的参赛入场券。”在姜义建还是担任家教的体大学生时,每次跟他去拳击场训练,都会提到的全国大赛。

 

那是姜义建的梦想。

 

裴珍映觉得这个人可恶极了,自私,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赢比赛的是他,完成梦想的是他,能顺利交往的也是他,没有一件事情不是按照他的想法进行。所以裴珍映从不知道哪个柜子里翻出几支香,也不管有用没用,拜一拜总归不吃亏。

 

别赢了,谁愿意和这样自私的人交往。

 

放下打火机,正好看到赖冠霖发来的微信。

 

是一个小视频,场馆里坐了很多姜义建的粉丝,举着自制的应援物,来亲眼见证喜欢的选手获胜的瞬间。“他在做赛前热身,还问我你怎么没来。”

 

接下来是几张照片,认真做准备活动的姜义建,穿着红色的运动套装,听到粉丝喊他的名字,还抬起头和粉丝打招呼。

 

他想起,那时候每天家教结束后,他都会跟着姜义建去拳击场打拳,一张脸被护具遮了大半,也要笑得眯起眼睛,和裴珍映打招呼。裴珍映手里拎着各种跌打损伤药,还有绷带,提心吊胆看着他和别人练习。

 

即便是后来去了加拿大,也时常梦到姜义建青紫的手臂和小腿。

 

也不知道这几年,受了伤以后有没有好好擦药。裴珍映发觉自己陷入这个无解的选择题当中,不论这场比赛的结果如何,都是他不想看到的结局,他不想看到姜义建继续打拳,也不想看到姜义建受伤。

 

比赛已经开始,裴珍映还是决定去场馆,就当是让自己安心,什么样的结局总归要接受。

 

出租车停在场馆门口,他看到呼啸驶来的救护车,车顶的灯光闪烁令人心烦,裴珍映不由自主产生一些不好的预感,一边怪自己乌鸦嘴,一边祈祷姜义建不要真出什么事才好。可惜他看到担架上受伤的选手,身着红色。

 

 

 

这是朴志训这个月内第二次来医院,即使不是自己生病,医院也不是什么充满希望温暖的地方,走廊里慌乱地脚步和病人家属的哭闹声,令人心烦意乱。

 

已经是后半夜,裴珍映靠在他肩膀上睡得正熟,朴志训刚想着让谁来替他一下,坐在另一边的赖冠霖就把裴珍映的头轻轻摆到这一侧。

 

朴佑镇去一楼的自动贩卖机买了咖啡,拉开拉环递到手里。

 

没有人说话,却又像是用意念交流过一样。

 

他们都是刚刚裴珍映悲惨人生经历的见证者。

 

主治医生告诉他病人情况:姜义建右手之前就习惯性骨折,被对手勾拳打倒在地后,下意识用手撑地,又造成了软组织挫伤,脑震荡导致昏迷,清醒时间还不能确定,而且膝盖因为长期体能训练出现了积液,从身体健康长远角度,建议不要继续从事体育运动。

 

然后是姜义建的母亲,只是对着抢救室的大门默默流泪,小声念叨着:“我可怜的儿子,为什么偏偏喜欢打拳击呢?”

 

裴珍映想过去安慰他,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身份,伸出的手尴尬收回,靠在朴志训肩膀上哭累了才合上眼。

 

姜义建醒来时第二天的中午。他让护士把裴珍映单独叫进病房,裴珍映肿着眼皮,委屈得比高二那年和他打赌被弹了脑门要严重得多,他看着姜义建打着石膏的手,想说的话全被眼泪代替,出口的只有哽咽。

 

打着石膏的手轻轻盖在他沾了眼泪的手上,姜义建像往常一样笑得眯起眼睛,“我以后都不能打拳了吧,那你为什么还哭呢?”

 

 

 

从医院回去的车上,没人讲话,四个人各怀心事,都选择用沉默来应对。

 

打破局面的是朴佑镇的手机铃声,他像往常一样连了蓝牙,李大辉略带了撒娇的声音在车内四散传开,“佑镇哥,是出了什么事么,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学校?说好了晚上一起吃火锅的,你什么时候到我宿舍楼下接我啊?”

 

显然这种话题在这种气氛下不适合展开,朴佑镇随便搪塞了几句,连忙挂断电话。

 

“我和李大辉在一起了,就是那个小学弟。”朋友之间还是坦诚交代比较好,尽管现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反正我家里催得紧,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什么更适合的人,就先拿来应付我妈那边吧。”

 

一直盯着窗外的裴珍映开了口:“你这样做对他公平么?”

 

赖冠霖和朴志训坐在后座,想拦也阻止不住这场争吵。只见朴佑镇一打方向盘,车子猛然停在路边。

 

“这年头是流行当情圣来教育人是吧,可裴珍映,你没有这个资格。”朴佑镇说完转过头,“后边两个,你们也轮不着。”

 

“裴珍映你真的太自私了,姜义建喜欢你喜欢拳击,你凭什么就因为不想看他受伤就让他放弃梦想。你一直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让别人为了你做出牺牲,还摆出一副全天下老子最委屈的样子,你当人家是欠你的么?”

 

“还有朴志训和赖冠霖你们两个,也是很好笑了,互相喜欢那就表个白赶紧在一起到处发狗粮算了。一个两个都闷着不说,朴志训成天生气,到头来你的小赖弟弟都不知道你因为什么生气。赖冠霖,我也拜托你长长心吧,不谈感情只上床的那叫炮|友,真惦记朴志训就去我那哄他回家,给我打一百个电话也没用。”

 

“总之一句话,是兄弟没错,但感情问题上,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都是渣,就不要指手画脚干预别人,先管好自己吧。”

 

 

 

#

 

气压带和风带向南移动,东北信风越过赤道受到南半球自转偏向力的作用,向左偏转成西北季风。

 

 

 

朴志训办理了离职手续,他要去马尔代夫做生态多样性保护的志愿者,为期两年,开销不算大,上班攒的那些积蓄足够了。

 

房子他转租给了赖冠霖,省得搬家麻烦。

 

他最后一次和赖冠霖坐在对面吃饭,和往常一样的三菜一汤。朴志训盛好菜,摆好盘,刚想去电饭锅盛饭,发现赖冠霖已经把两碗米饭和筷子放好。

 

向来不伸手的少爷居然做起了家务,朴志训还是有些感到奇怪。

 

“哥,能不走么?”赖冠霖问他。“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喜欢吃东西,喜欢粉色的衣服,喜欢看自然科学纪录片,尤其是喜欢海洋相关的,喜欢在周末的时候打游戏,喜欢一边洗衣服一边听歌,喜欢……”越说声音越小,“喜欢的人是我,不喜欢做家务。”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一时间,朴志训只觉得曾经的生气都算不上什么,明明知道却又装得云淡风轻,才最过分吧。

 

“哥担心说了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那我难道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么?”朴志训眼里只有赖冠霖生活技能为零的一面,忽略了这个弟弟虽然年纪小,但和同龄人比起来,有着过分成熟稳重的待人处事。

 

早出生的两年都白活了。

 

朴志训想起那天朴佑镇指着他鼻子的数落,突然觉得有些道理。他只觉得自己委屈,谁又不是呢,谁没在这段感情里付出过真心呢?

 

赖冠霖还在絮絮叨叨讲着他的心酸:“朴佑镇说那些话之前,我根本不确定个你也喜欢我,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去试探,我知道这些方法现在看起来真的又笨又蠢,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所有招数了……”

 

“冠霖啊,”朴志训再张口声音已经有些带颤,“裴珍映那天喝多了时候说了一句话,他说,喜欢但并不一定适合。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看纪录片,喜欢动物啊植物啊这些,但我理科成绩不好,所以最后也没有去学相关专业。我马上要去马尔代夫了,去那会和当地的野生动物保护组织一起去救助动物,可能会很累,会有危险,更要命的是,两年回来一定会晒很黑。我想问你,你还会等我么?”

 

他手里紧紧攥着筷子,期待又担心赖冠霖的回答。

 

赖冠霖点点头。

 

“等我把地球脉动第二季的每一个故事都能够背下来,像你一样,我就去马尔代夫找你。”

 

朴志训心里的冰川终于开始消融,气候变暖,海平面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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